“难道大地什么也不向我诉说吗?”

【翻译】【原著向】Confessions of the Master 大师的自白 第三十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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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1910年写下了《魔鬼之足》,在时间上和与福尔摩斯的重聚仅仅相差四年,现在想想,这真的有些讽刺,但我也确非有先见之明。我想,如果能够再晚四年写,或许可以添加许多有关康沃尔度假期间个人生活方面的细节。也有可能不会。但我当时确实酌情修改了某些案情,所以大众迄今为止并不知道真相。这其中有的涉及到案件本身——这些你将清楚地读到,还有的涉及在福尔摩斯身上发生的事情。

我的读者可能留意到我出版的作品中偶尔会有一些纰漏。有些是偶然为之——我的疏忽,亦或是我的责任编辑。而其它的则是有目的地这样写,以屏蔽来自社会的舆论压力,借此保护某些特殊人物——一些需要维持声誉的重要客户,当然还有歇洛克·福尔摩斯和我。所以现在当我度过人生最黯淡无光的一段时间,苦苦追寻曙光的时侯,我会首次、完整地揭露福尔摩斯的一个案件,并且毫不在意名声的问题。

 

我们刷得粉白的小屋坐落于波虎湾的最尖端,远到足以令我信服已经与福尔摩斯的童年梦魇“博德明高地”毫无关联。但是,这里的恐惧与孤独感是如此熟悉,无法令人忘却。这个屋子像一座白色的灯塔一样伫立在长满杂草的高地上,俯瞰着整片像是战场一样的海滩——海峡和大洋为了赢得大海的支配权而撞击在一起,随即散成碎片;海鸥的尖叫与海浪的咆哮似乎为这日常的战争画上了永不休止的符号。福尔摩斯肯定会说我太夸张了,但这确实是我的第一反应。我能想到比这个地方合适得多的度假胜地。

还没等我们卸下所有的行李,福尔摩斯就丢下我,一个人去探索那孤独的荒原和消失的遗迹了。他在火车上唠叨了一路,说要花一两周的时间研究古康沃尔语,这他承认是从一些腓尼基商人的罐子上找到的。他从幼年时期就迷恋着这门学问,而这门学问里也有好没被证实过的理论。我们甚至还没到达农舍,福尔摩斯就把自己的行李丢在了两个卧室的第一间,拿走一本书和一盏灯,并留下我一个人盯着那片海域上的慥石①陷入深深的沉思。他完全没表示过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作者注①:Menhir“慥石巨柱”是对康沃尔巨石遗迹的一种法语称呼,它们曾经作为古人庄严或宗教性质活动的地点。在福华二人所在的地方大约有90个。)

我本想放他一个人待会儿,至少在第一天,但当天色渐晚,而我能听到的只有门外风涛浪涌的声音时,我担心了起来。他的健康是我最关心的事情。而自从一周前发现他病倒后,我脑海中一个不愉快的想法就始终挥之不去。他难道在一心寻死吗?难不成这就是他情愿回到这块贫瘠的土地、他痛苦起始的地方的原因吗?我忍不住这样想。

搜寻了一个小时,我发现他就坐在他说会去的那个遗迹旁边,手捧书,点着灯,看起来对我的担忧十分地满意和没有察觉(或着是不关心)的样子。像往常一样,他只看了我那如释重负的脸一眼,就知道了我在想什么。而在当时,我对此已经习惯了。

“怎么了,医生?”我坐到他旁边时,他对我说。“你难道害怕会在悬崖下发现我残破而粉碎的尸体吗?”

“别这么说!”当然,这正是我害怕的。

“但你就是这样想的。别不承认!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你眼中的恐惧。”

毫无疑问,他可以。他直直看着我,就像是他在我们的整段友谊中做的那样。一开始,私下地(privately),觉得我并没有注意到,之后……好吧,也很私人(privately),只不过不是同一种内涵。

“好吧,那我想问一下这种恐惧是不是完全没有根据?

“只有不能掌控自己情感的人才会诉诸自杀以求逃避,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合理方法。”

“当然!这既愚蠢又懦弱!”

“而你觉得我愚蠢又懦弱吗?”

“绝对不,但——”

“那么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这样做?”他用长长的手臂抱住腿,并拉向自己,这让我想起来了那个很像他的男孩儿。他一反常态地很轻柔地说道:

“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这么想了。”

“你留下那首诗——用拉丁语写了那些东西,是你想让我这么想。你知道我会怎么想,知道我会冲到迈林根找你,难道不是吗?”

他没有言语。缓缓地,他把下巴搭在到膝盖上,锐利地盯着海面,坐到离我很近的地方。

“你知道 ‘波虎’在康沃尔语里是‘黑色的池水’的意思吗?我一直觉得康沃尔很……那样黑漆黑、黑暗。”

 

下雨了,起初十分悠闲,继而转为瓢泼,就像三月雨经常的那样,也经常在福尔摩斯和我在户外谈论二者都不情愿的话题时如期而至。石阵不足以阻挡雨的侵袭,水花直接溅到了我们脸上。

“我觉得是时候回去了。”我说。

“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就跟来。”

“你最好现在就走,你知道你的健康经不起折腾。”他温暖地笑了,挽起我的手臂。我们两个的羊毛外套早就在雨中湿透了。

“哦,假如我的健康这么脆弱,那么我很幸运能刚好认识一位在我身旁的合格医生。”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再次发现我的同伴已经起床离开。屋子里有微温却极浓的咖啡,塞满烟头和管塞的烟灰缸,但没有任何食物被动过的迹象。我立即走入福尔摩斯的卧室,发现那里已经是一场灾难:衣服、散落四处的书地板上乱作一团。而我只关心福尔摩斯随行李带过来那个摩洛哥盒子、注射针筒、橡胶管和那个小瓶子。我翻遍了床、衣橱、木箱和桌子。什么都没发现。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关上了门。

没有再劳烦去找他,我慢吞吞地穿过高地走向村庄。远远地只能望见覆满苔藓的小教堂,和环绕着它,住着几百名居民的农舍。

值得庆幸的是,崔丹尼克·沃拉斯有个邮局,于是我給哈德森太太发了一封电报报平安。我一直对我们将停留的时间表示不确定,但根据福尔摩斯的现状,我觉得这将是一个很长的假期。

当我漫步经过教堂,走过教区牧师的住宅,悄悄地观察它们的时候,突然,一个刚刚与我擦肩而过,相当年轻白净的人叫住了我。

“喂!”他喊着,夸张地挥动着手臂。

在我回头看他之前,他已经飞奔过来见我了。尽管他一看就很年轻②,但我还是第一时间认出来他是牧区里的牧师。他看起来愉快而热情,身材矮小而粗壮。他很快抓住我的手,说道:“很高兴见到您,福尔摩斯先生。您这样有名的人物的光临使我们的陋村生辉!”

(作者注②:事实上,在《魔鬼之足》一案里,朗德海被形容为一名中年人,但我需要他变得年轻一点,所以就更改了他的年纪。)

他的言语听起来极其真挚,以至于我没有先纠正他的错误,而是先大吃一惊,然后报以友好的微笑。“非常抱歉,让您失望了,牧师先生,我是约翰·华生医生,福尔摩斯先生我的朋友和搭档。”

倒不如说是“曾是”……

“哦!对,当然!我感到很抱歉。”

我们昨天才刚刚抵达,而他竟然那么快就听说了我们到来的消息,对此我感到有些吃惊。但他只是置之一笑,告诉我说他早先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毫无疑问,福尔摩斯太有名了,之前出租给我们小屋的代理商没能忍住没有将其广而告之。

“我希望你对于福尔摩斯先生的兴趣不会导致你将一个案子委托给他,因为我必须告诉你的是,他到这里来是为了得到一个漫长而纯粹的休息。”

“哦,当然不用,我们这个教区大多数时间都置身事外,宁静、没人打扰。崔丹尼克·沃拉斯基本上用不着一位侦探先生。”

尽管朗德海(这是他的名字)试图邀请我去他的住处喝茶,我们还是只在街上聊了大约十分钟。我了解到他对福尔摩斯的认知,以及他的考古学爱好。我尽量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关于我生活的细节,但是这位年轻的牧师却远比我认为的,要对福尔摩斯感兴趣得多。他这样结束了我们的谈话:

“这周日,你和你的朋友一定要到我家和我、我的租户一同享用晚餐。当然,我邀请你们在此之前与我们一同礼拜。”

“唔,当然,我不能代表福尔摩斯,但我十分感激并接受您的邀请。”

于是我们敲定时间,随后挥手告别。我知道歇洛克·福尔摩斯绝不会同意去和我做礼拜,但我同样确定一顿愉悦的晚餐不会遭到拒绝。我走农舍,沿途享受着温暖与惬意,脑袋里想着朗德海,并猜测他租户的身份。

 

晚饭过后一个小时,福尔摩斯终于在接近八点的时候回来了。他穿着两层大衣、披着原来挂在他床头的那条破蓝毯子,另裹着两条围巾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把和煦的天气和他诡异装束形成的矛盾撇开不谈,最令我感到困惑的是他跌坐在桌旁,狼吞虎咽把面包、炸鱼和煮土豆往嘴里塞的行为。他看起来既不在乎凉掉的剩菜,也不在意用手抓饭。

我从未见过他吃得如此贪婪。

“你还好吧,福尔摩斯?”我问。

“有咖啡吗?”

这是福尔摩斯式的回答,我觉得。

“没……你想让我给你煮一壶吗?”

“谢谢。”他坐下,懒得摘掉帽子和围巾。

煮咖啡的时候我从我们的小厨房里看他。不知怎么,他在一天之内变得更加苍白,并且更加焦躁,因为他从橱柜拿苹果的时候脚在不停地点地。福尔摩斯饮食不规律这件事让我明白,有什么肯定不对劲。唯一的问题就是怎样找出真相。

我煮好了一壶他喜欢的那种粘稠而过于浓郁的咖啡,并给他端来一杯仍冒着热气的。他一把夺过,大口喝了下去。

“福尔摩斯!讲真,这会烫——”

“再来一杯。”他吸着气,把杯子放在桌上。

“亲爱的福尔摩斯——”

“再来一杯!拜托,华生。”

叹着气,我又给他倒了一杯,接着再一杯。直到这时他才看起来心满意足。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靠回他的椅子,并立刻从他的大衣兜里拿出来樱桃木的烟斗和烟草袋。我恼怒地等着,直到他点燃了烟,并在询问开始之前深吸了好几口。

“你到底怎么了?”

他看向我,好像这个问题有多么不同寻常似的。

“一切正常,亲爱的。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为什么这么问!因为你以前从来没像只野兽似地冲进来,像幽灵一样苍白,把自己面前的任何食物都吃掉,喝咖啡的样子像是你的整条性命都搭在它上面了!发生什么了,伙计?”

他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我一整天什么都没吃。摩尔的文化氛围和海风似乎可以恢复人的胃口。”

当然,我这个医生不是白当的,我知道食欲暴增另有隐情,但我并不十分了解他的药物的副作用。我常常观察到与我朋友的饥饿完全相反的现象,尤其是他注射可卡因之后。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我将信将疑地放过了他,尽管脑袋里还回响着作为自己医生的微弱抗议。感觉到是时候换个话题了,我于是说:“我今天遇到了崔丹尼克·沃拉斯的牧师,他是个和蔼的家伙,对你很了解。他明天邀请我们同他和他的租户一同吃晚餐。”

“好啊。”

“并且在此之前我们要一起在教堂做礼拜。”

“哈!”

 “福尔摩斯,我知道你对宗教很反感——”

 “华生,华生……你挺让我失望的。”他叹气的样子像是不堪重负,“我完全不反感宗教。事实上,我发现它是哲学和科学中必不可少的一个概念。我早些年曾用十分可观的一段时间来研究世界上的各种宗教。尽管对于我来说,释迦牟尼的佛祖不比伊斯兰教的真主或是基督教的上帝更令吸引人。我真正反感的是人们信仰宗教的这个行为,以及信徒对自己自以为已形成的荒谬道德正确性和救赎而产生的不可避免的傲慢。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关于上帝的理念压迫我,声称那才是最真切的真相。在我的认知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信仰理应凌驾于其他人之上。”

我专注地听着,尽管我知道这个声明十分地理智,但我还是忍不住说:“并不是每位宗教人士都会强迫你接受他们的信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的妹妹,你的母亲。”

他因为这句话而怒视过来,就像我预计的那样。在他抽完一烟斗、并且铁青的脸色已经某种程度上来说恢复了正常之后,他起身向我道晚安。

“享受你的礼拜吧,亲爱的男孩儿。”

“那明天的晚餐呢?”我朝他大叫。

“晚上七点!”他甩上门,力度大到足以震颤整间屋舍的墙壁。

我几个月来第一次胜券在握似地笑了。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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