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大地什么也不向我诉说吗?”

【翻译】【原著向】Confessions of the Master 大师的自白 第三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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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你们应该已经充分知晓了我在出版作品中一句带过的事情,以及我失魂落魄的状态,甚至两周之后我终于决定重新回到诊所时,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虽然我认为这情有可原。值得一提的是,我的助手帕克斯是一位了不起的同事。他在前段时间里毅然接手处理一切事务,我对他伸出援手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我想我从没能够好好谢过这位善良的小伙子。

我之所以会对罗纳德·阿代尔的疑案产生兴趣,恐怕很大一部分归功于我与歇洛克·福尔摩斯共事时养成的习惯。一个人很难做到与我的朋友相处却不被一些诡异而离奇的事件所吸引。当然我也不例外。但同时,让这桩案子占据我的大脑不失为一件减缓痛苦的方式。分散注意力从来都是对付悲痛的良药。

当结束了对于案件的调查,启程返回时,我不小心与一位老书商装了个满怀。我当时心不在焉,脑海里还反复回想着案子的细节,绞尽脑汁想要像我那位已故的天赋异禀的朋友一样拥有一些头绪。尽管我对于他的破案方法了熟于心,但是真正操作起来,我才发现自己远不能将它们付诸实际。当然,所有读过我的那本《空屋》的读者们都知道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身边这位老者的真实身份,而当我钻进马车后,便差不多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眼看着快到下班的时刻,我便急忙赶回诊室,与帕克斯聊了几句案子,之后我们二人一同打烊诊所,互道晚安。但我刚刚迈进家门、走进书房还没几分钟,艾薇便通报说来了一位访客。是那位老书商。他想要为他自己早些时候的粗鲁而道歉。我张嘴告诉他没必要为这件小事大费周章,而下一秒我抬起头,迎面就看到歇洛克·福尔摩斯正站在我面前。

可想而知,此情此景带给我的冲击,再加上我早以破碎不堪的神经,致使我今生唯一一次昏倒在地。但我原先可没说,尽管我是一个具有常识和理智的人,我当时还是以为自己撞上了一个鬼魂。

再次醒来时,我的唇齿间环绕着白兰地的味道,领口也被解开了。

“我亲爱的华生,”福尔摩斯说道,“万分抱歉。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激动。”

“福尔摩斯,真是你吗?”我去抓他瘦弱的手臂,本以为手会直接穿过那些映像,但确实是没有。“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稍等片刻。我不确定是否应该现在跟你讨论这些事情。我不必要的戏剧性出场已经把你吓得够呛了。”

话音刚落,我一再表示我很好,并且坚持要求他把一切解释清楚——当我还以为他已葬身莱茵巴赫大瀑布时,他是如何完好地出现在我的书房里的。读者们想必已经知晓这件事的始末了。但当我叙写伟大的福尔摩斯的回归那一章时,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只有愉悦、激动与惊奇。我只能遗憾地说,自己当时的真实反映与书上写的大相径庭。

他斜倚在我的写字椅上,嘴里叼着一支烟,样子就像我们在贝克街的公寓里讨论案件的时候那样随意。“这就是我如何活了下来,当所有人,除了麦考夫,都以为我死了的时候。”

我盯着他从容的举止,感到自己的脉搏逐渐加速。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问。

“我真心道歉,华生,但你也知道,我不能。我需要让你使公众信服地认为我最终的死亡真真切切来临了。谁又能比我的朋友兼传记作家更能传递出这份动人肺腑而真挚的情感呢?不,不,亲爱的医生,我绝对不能让你知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我高声喊道。我从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一位我怀着的只有爱慕和尊敬情感的人感到如此怨恨。

“你怎么做出这样的事?难道你没意识到我为你的死伤透了心吗?特别还是因为我没能够救下你的情况下?你怎么能如此残忍!”

他现在站起来了,神情迷茫而又哀伤。

“华生,我的好伙计,我感到抱歉。真的,我很抱歉。但你需要知道我没办法告诉你!我的生存完全建立在没人知道我活着的条件之上。”

我得说我当时竭尽全身的每一分抑制力才能忍住不去揍他。我失去了那么、那么多的东西,我为他的死而感到深深的自责,而他却丝毫没有试图让我脱离苦海的念头。“但你还是相信了你的哥哥。你觉得他可以被信任而我不行?我知道我不像你家的人,能对所有事情保持……冷静,但我也绝对不是个不值得信任的彻头彻尾的蠢货。”我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吃惊地充满讽刺与痛苦的意味。

“医生,这件事不值得你这样。我知道这件事把你折磨得不成样子,而我也真的对此深表同情,但是你要知道……”

“同情!”我高声叫道,“深表同情!你知道什么是同情?在你冷酷无情的大脑中它只是一个单词而已,一个你其实对它根本就一无所知的的单词!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谋划这样一个毫无人性的骗局,可是现在……”我顿了顿,“你太让我失望了。”

“华生……”他一再地摇头。仅这一次,他哑口无言。或许他从没想过我会说这样的话。我看着他像一个淘气的孩子经受责骂一样站在我面前,心中顿时涌起阵阵怜惜,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理智行事。只不过充溢在心中的委屈和被辜负的愤懑最终还是掌握了主权。

“先生,我恐怕,”我冷冰冰地说,“得请你离开我的房子。”

“但是……”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现在。”

他合上嘴,那双闪烁的灰色眼睛充满着震惊地眨动了几下。但他还是默默收起了书商的衣服,安静得仿佛午夜一般,一如既往彬彬有礼地走出门去。我本以为,自己从此之后不会再看到他了。假如这成为事实,那我将完全是自作自受。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考虑着要不要去贝克街一趟。我实在太想见到他了,太想亲口告诉他那次的不欢而散并非我有意为之。其实我的怒火在他走后的一个小时内就平复了下来,当我理智地回想并思考这一切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所说的话不仅并非出于真心,而且糟糕透顶。可尽管如此,每当我正欲向车夫报出这个烂熟于心的地址时,我的唇舌都仿佛失了灵,一个词也说不出来。我害怕我们再也无法破镜重圆了。但是一个星期后,我发现,我果然还是不够了解他。

“先生,有位绅士想见您。”一个深夜,艾薇如是对我说。

以往我也正是在这个时刻陷入对玛丽深深的思念,思念她在我工作时给予的陪伴,思念她缝衣时针线摩擦出的温柔的声响。没有一个人关心过我是如何熬过那些日子的。我快速地转过身子背对着她,以免她看到我脸上的泪水。“不管是谁,都让他请回吧,艾薇。我现在不没有心思取悦任何人。”

“嗯……但是他执意要见您,先生。”

“我不管!”我大吼道,“请让他回去!”

“华生,”然后我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我抬眼看去。歇洛克·福尔摩斯站在客厅的门口,着装总算像我记忆中的那个样子一般,又成为了他自己,而不是某个老书商。他一袭黑衣,高礼帽还戴在头上,整个人穿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攥着红木镶银的手杖。自我上次打量他(通常情况下的那个他)仿佛只过去了片刻,仿佛过去的三年仅仅是我的南柯一梦。见到他令我颇为惊恐,因为它不断地提醒我上周对他做出了怎样过分的事情。但言而总之,他正站在我的房子中,这说明他并不嫌恶我。意识到这点令我倍感释然与感激。

“除去我本身不请自来的执拗,医生,难道你真忍心将你的老朋友赶到大街上吗?”他的表情稍微透出些嘲讽,但我知道,这只是他那怪异的幽默感的表现方式之一。

我飞快地抹了把眼睛,并尽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不,不会,怎么可能,”我清了清嗓子说道,“进来吧,福尔摩斯。还有艾薇,谢谢你。”

他与女仆擦肩而过,几乎在她前脚刚刚迈出房间时便关上了门。但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紧不慢地搓着手。这无疑代表着他紧张的情绪。他在遇到需要用心思考,而不是用大脑思考的棘手事务时总是会显得焦躁不安。而我恰恰知道这就是他身在此处的原因。

我从座椅上起身,竭力使自己看起来很镇定的样子,并示意了身边开了盖的酒箱①——因为我刚才也喝了几杯白兰地。

(注①:这个“酒箱”是我瞎翻的,原文是spirit case,各大百科上都找不到准确的定义,但貌似就是装酒瓶瓶罐罐的箱子/盒子之类的容器。经考证这个单词出现在《波西米亚丑闻》。)

“想来一杯吗?”我问他。

但福尔摩斯从不在平静或愉悦以外的情绪时接触酒精。他并不像大多数人那样,他从不依赖酒精来抚慰神经。对此他“另有所好”。

“不,我不用。谢谢。但你应该不介意我来一只香烟吧?”

“当然。”

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寒暄尴尬极了。当他往客厅中不断注入青灰色的烟气时,我盯着他,而他也盯着我,我们陷入了一个不舒服的无言对视中。这或许是我记忆中唯一一次不论是他还是我都想不出来说什么的情况。我深以为这是因为我们两个谁也不愿说那些明知应该说的话。最后,出于我单方面的深切关怀,我还是按捺住窘迫的心情,第一个开口。

“福尔摩斯,”我说,“我真的对上周的事很抱歉。我…我的态度很恶劣。”

“不,不是,”他挥挥手,身边的烟雾也被搅动得转起了圈。“我才必须要道歉。我竟如此残忍地对待你,在开了糟糕的玩笑后还想让你在几年后理所当然地对我的回归夹道相迎。我就不应该让你以为我死了。”

然而,他的真挚,反而让我觉得更加愧疚。因为我知道他对我的判断有可能会出错,我本着一己私心才会期望他担着性命之忧只为让我放下心来。

“福尔摩斯,你什么也不欠我。不许道歉,什么都不用说。我上周的行为实在是太……”我几乎搜肠刮肚也找不出来合适的词,“可怕了。我唯一能找出来的解释是我最近心神不宁。而我并不想把它当作挡箭牌。”

之后我看见他的眼里出现了近乎同情的情感。他铁灰色的眼神变得和普通人一样柔和,僵直的身体也放松下来。他吸了最后一口香烟,转手把烟蒂投入火中。

“我亲爱的华生,”他的声音异常温柔,我从未听过他这样说话,“你的行为没准在你自己看来不可饶恕,但对我来说并不是。你在短时间里遭受了多个悲伤的折磨,我敢说自己对戏剧化的偏执爱好更让你的悲痛雪上加霜。假如我想到……”他顿了顿,明显在斟酌字句。公开表露情感可不是我的朋友之强项,“假如境况互换,我想自己大概会做出相同的事。”

或许是我从他的话语中得到了自己迫切想要听到的东西,或许还有其他别的什么,一些可以瓦解我的精神和心智的只言片语,无论是因为哪个,我都做出了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在其他人面前做的事;我开始哭泣。

我想福尔摩斯对我的反应吃了一惊,但是并没有将太多感情写在脸上。他只是轻轻挑起眉毛,动了动下巴。很难说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我正满心忧虑地向他语无伦次,道歉,以及忙着对自己难以置信的行为感到难堪。但不知怎的,他下一秒就站在我旁边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明明刚刚还站在炉火前。

“我不…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说着背过身去。我不能看他。

我能感到他修长而敏捷的手指攀上我的肩膀。我瞬间像冰块一样收紧了身体。我最不想要的就是他的怜悯,甚至不想让他的手搭在我身上。我的言行举止,已经使我不配被称为一名英国绅士了。

“华生,”我听到我的朋友说道,十分轻柔,根本不像他本人,“转过身来。”

“请你离开吧。”

他的手收紧了,代表着我所熟知的固执。他不会在称心如意之前离开,而只要他还没说完想说的话,他就不会称心如意。我又突然感到怒火中烧,即使在我的家里,他仍占据主权。但他旋即又说了一遍。

“拜托,医生,转过身来。”

我照做了。我不能拒绝他,不论是以往,还是现在。福尔摩斯用他这像样的人所能具有的所有的温柔向下注视着我,即便我自己已经丢尽了脸面。然后他做了更令人惊诧的事情。原本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突然发力,将我揽入怀中,另一只手则抵住我的后脑。我曾设想过在这种情况下他可能会做出的所有反应,却唯独没有料到他会抱住我。突如其来的拥抱使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能做的只有怔怔地站在那里,任由自己的胸膛贴紧他的,呼吸着他身上那熟悉的烟草味,心想他到底怎么了。“亲爱的华生,”他终于开口道,“你知道,只要人会心痛,我就不会像你所说的那样看你。”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数秒,然后他便放开我,重新变回了那个尖刻而又聪明、为人们所熟知的侦探。他抽出另一根香烟站在原地,露出奇怪的笑容,好像一切压根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谢……谢谢你,福尔摩斯。谢谢你的理解。”

但他只是耸了耸肩。“这没什么,”他说,“而现在呢,”他停下又搓了搓手。

“现在,我们还有计划要做。”

TBC

译者:这一段是由复出江湖的 @SoSober💤  和我交替翻译的(但可能看不大出来)(笑)

以及下次更新可能就在期末之后啦~想开一个spideypool的翻译小短篇~不知道能不能要到授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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