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大地什么也不向我诉说吗?”

【翻译】【原著向】Confessions of the Master 大师的自白 第二十九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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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没(或者用没能更加妥当)跟福尔摩斯或我的儿子中任何一人说话,除了在早餐时有寥寥几句例行礼节。我们三个坐在餐桌旁,像任何一个平凡的早晨:约翰·歇洛克和我喝着麦片粥,福尔摩斯双手交叠、颇为不悦地盯着,仿佛它被下了毒。但从他们两个红肿的双眼和游离的神情来看,我认定他们跟我一样一宿无眠。那是我们很久后再像这样聚在一起之前享用的最后一餐,而这一餐却是在沉默中度过的。每当玻璃杯或盘子发出碰撞,它们的声音听起来都惊人的刺耳。

直到某刻,我把视线从盘子上移开,才发现我的两位同伴都盯着我。

“你一定很享受你的早餐,医生。”

我无视了他,粗鲁地去够咖啡壶。我今天才不会与他嚣张的幽默感作对。

“你们马上就要离开了吗?”福尔摩斯继续说道。

“是的。我计划先暂时在俱乐部定一个单间。”乔希的勺子停在了嘴里,但我继续与福尔摩斯交谈。“男孩儿暂时先让赫德森太太照看着,直到我找到合适的宿处。就这样。”

“你要离开?”乔希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的。”

“但是为什么?”

我扔下餐巾,咕哝着告退的话。我现在不能待在这儿。我怎能对昨晚的事情感到释怀呢?他知道。他看见了。才是我决意离开的主要原因。当我路过门厅,朝着我的卧室走去更衣时,我听到福尔摩斯对乔希说:

“别担心,亲爱的男孩儿。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立马停住脚步。

“我不明白,叔叔。我知道爸爸昨晚很生气,但是——”

“是的,昨晚是这样,而今天也仍在生气。但重点是他很在乎你。事实上,是在乎你的能力了。我不怪他,这基本上是我的错。但即使我告诉他,他也不会相信我。他会给自己找其他借口。所以,我得让他去做他认为最合适的。”

“嗯哼?”

我听到他拍了拍男孩儿的手。“你要相信我,小家伙。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走入歧途。”

我有些气愤地磨着牙,继续爬楼梯。我选择相信刚才的对话都是为了我好。我才不会让福尔摩斯得逞的。哦,我们凡人是多么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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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第二天,也就是十月份最后一天的湿冷空气中离开了贝克街,只带了些应急的必用品,一个毯制旅行袋,一个旅行箱和常伴我身的医疗包。当我把它们安置在蓓尔梅尔街改革俱乐部①中的单间中时,它们但使整个房间看起来像是一座神圣的坟墓。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床——硬到我断定它会使我的旧伤开始疼痛——一个衣橱,一个只有一格装了圣经的床头柜,和一个壁炉。我立刻开始怀念贝克街里我那舒适的房间。

(注①:Pall Mall蓓尔梅尔街,伦敦一街名,以俱乐部多出名。【以下为作者注】The Reform Club改革俱乐部,是在19世纪最活跃的俱乐部之一,它的成员包括亚瑟·柯南·道尔爵士。有些人推测华生可能是其中一份子,也有人认为华生会是第欧根尼俱乐部的一员。)

但我使劲地摇了摇头,并责备自己道:这是你选择的生活。我从旅行袋中抽出最后一件物品,盯着它。这是最近才拿到的,一张歇洛克和约翰·歇洛克的合影。

它来自今年夏天,并作为我上个生日的礼物来到了我手里。这真的是一张很棒的合影。福尔摩斯坐在长凳的一侧,乔希站在他旁边,小手放在他叔叔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毛绒玩具狗。他们都穿得一丝不苟:男孩儿穿着水手服,头戴水手帽;男人身着一件丝质礼服,打着领带。我从未见他戴过的祖母绿领针②在镁光灯下闪闪发亮。他们两个有着相似的高傲神情以及美感,浅色的眸子似乎能穿透的我灵魂。假如我更迷信一点的话,我会发誓照片中目光如炬、半启嘴唇的福尔摩斯在向我说话。但我承受不住任何他要跟我说的东西。

怎么处理这张相片呢?我是否应把它搁在外面,任所有人审视?自己的儿子和另一个男人亲密地待在一起……会不会看起来很怪异?我不确定。仅凭一张相片,没人会怀疑它的动机不纯,但我再清楚不过了。我无法忍受每天都看不到福尔摩斯,除非把他的一瞬定格在相片里带在身边。我用袖口擦干净玻璃,并小心翼翼地把它放置在黑乎乎的壁炉架子上。他们从房间的另一端观望着我,迫使我向前看。这样他们就可以总是提醒我,我做了什么——放弃了什么。

(作者注②:这就是维多利亚女王给阿福的那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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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个俱乐部,由于我作为福尔摩斯的同伴和助手的身份所限——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的典型中产阶级绅士——我两年间几乎从未到访。但我要渐渐地去适应,并且改变这种现状。

我第一个看见的人是詹姆斯·帕克斯,这几乎令我的心脏骤停。我有大半年没见过他了,不知怎的,他变了好多,更成熟、更智慧。他以前一头乌黑的头发开始在顶部出现些许灰丝。这令我感到有点陌生,我印象中的他一直很年轻。而事实上,他已经迈入而立之年,并且作为一名全职医生有着相应的巨大压力。

那天晚上走进改革俱乐部的餐厅时,我看到他坐在靠近炉火的位置,手拿白兰地和雪茄。他正在对乔瑟夫·布雷克里——和另外一位十分眼熟的家伙——倾诉苦水。我们四目交汇。一开始,帕克斯看起来困惑不已,像是没认出我。他蹙起眉头,继续和另外两位交谈,看着我走出他的视野。我有些手足无措。假如他决意无视我,我也不愿大闹一场,同时也不想表现出很想寻求陪伴的样子。于是我转回去,在屋子的另一端坐下,点了晚餐。这些饭菜完全不能和哈德森太太的手艺媲美,但我还是吃下去了。我需要停止无时不刻把所有事情都和贝克街作对比。

过去,我从未因孤独而感到过烦恼,至少短时内不会。可别把我当作福尔摩斯一类的人,我确实喜欢有人陪伴,但并不在意独来独往。而那晚,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抛开帕克斯和布雷克里,我不认识房间里的任何人,而除了给我上酒水的侍者,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在意过我。我极度渴望与他人交谈,却无果而终。为此,我特意又点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今后长路漫漫,而一开始路途就这样坎坷。我不否认离开贝克街和福尔摩斯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关于乔希呢?他一定困惑不已,而我却没跟他解释过只言片语。不到一个月之前,我就在客厅里看到福尔摩斯教我儿子下象棋了,这两个伟大的心灵,或许就这样不为世人所知罢。他们是如此的相像,假如福尔摩斯的双亲一生疼爱他们的孩子,而不是把他当作可怖的噩梦养大的话,孩提时代的福尔摩斯甚至会更像现在的乔希。这或许恰恰就是我对我们双方的爱敬而远之的缘由。乔希这么像他的导师,是否意味着他最终也会成长为一个如此怪异的男人?以我对乔希的爱护,我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性情阴暗、吸毒成瘾、并倾注许多春秋才把自己从极度封闭状态中解脱出来的男人。

当然,我也不想让他喜欢男人。

研究着杯中的金色液体,我逐渐从中看出一个氤氲着灯光的模糊的自己。我们的性格究竟有多少取决于天性,多少取决于后天培养呢?乔希的命运是否已经被他的基因、性格和智力所决定?又有多少会受我硬他塞进去的生活的影响?我怎么知道?我到底确定什么?

“华生。”

我几乎在听到自己名字时跳起来。沉迷酒精以及自己的思绪,我把帕克斯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完全没注意到他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我抬头看着他,他尝试微笑,但不幸失败了。他紧张地拨弄着手中的雪茄。在我和他互相忽视的互动中,时间像流逝了一个世纪那样难熬。

“坐下来吧,”我最后开口道,并喝完了酒,“别傻楞地站在那儿像看杂耍一样看我。”

他照做了,但是动作迟缓而不情愿,目光四处游离。“我……很惊讶在这而看到你,我本以为你已经放弃正经社交了。”

“我确定你是这样想的。”

紧接着,又是沉默。我们之间,平心而论,还有什么好说的?两年前他与我绝交的时候已经说得够多的了。帕克斯蓄满了他的白兰地,并将其一饮而尽。这似乎有助于他变得没有礼数。他坐得更直了些,眯起眼睛问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我一定要对此做出解释么,詹姆斯?”

“当然不,我只是好奇。”

“好奇害死猫。”

他扬起眉毛。“别人也这么说过。布雷克里医生——你肯定记得布雷克里——他曾经也这样告诉过我。布雷克里!”他招呼那位医生,后者仍与那位眼熟的绅士坐在炉火旁。他轻轻挥手,两个人一并走过来。我不能说很高兴见到他,他的出现令我想起我妻子的过世。“你们一定还记得华生医生。”

“当然。”布雷克里说道,友好地微笑并向我伸出手。不管传言如何,乔瑟夫看起来都选择了无视。他是一位真正的绅士。“您近来怎样,好伙计?”

“挺好的,谢谢,布雷克里。”我撒了谎,“只是当前遭受了些打击。”

“为何?难不成和另一件福尔摩斯先生棘手的案子有关?我倒希望是这样,这样就能在海滨杂志里看到新案子了!”另外一位开朗地笑了,由是我幡然想起他是谁。戴维斯,这是他的名字,福尔摩斯的仰慕者。我忘记了两年前那个晚上,我们四个也是在这个俱乐部里讨论这个男人。

“这与福尔摩斯先生的案子无关,而我最近也不怎么见到他了。我正致力于返回老本行,并且在找一所价格合理的公寓,不知你们几位知道些什么门路没有。”我故意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看向帕克斯,并注意到他略带怀疑的一脸惊讶。他的白兰地停在嘴边,眼睛眯成很细的一条缝。

“真是如此,华生?你会留可怜的福尔摩斯先生孤身一个?”

换做过去,我可能会产生想要往他充满挖苦的嘴脸上来一记肘击的欲望,但岁月磨平了我的坏脾气。我保持了自己的尊严。“我相信他会过得很好的,詹姆斯。”

“甚至在他失去你的照顾之后?”帕克斯意味深长地冲着我笑道。

但在我回答之前,戴维斯笑答道:“实话实说,帕克斯医生,我认为你低估了歇洛克·福尔摩斯。他不是那种会建立依赖或友谊关系的人,它们——您怎么形容来着,华生医生——哦对了,会‘混淆视听‘。你们能想象吗,先生们?这个人是如此致力于他的事业,以至于他甚至不允许感情来扰乱他的科学研究!”

“或许他就代表了未来,”我特意对着帕克斯说,“那种不会让自身的偏见影响其判断的人。”詹姆斯看向另外一边,没有作答。

布雷克里、戴维斯和我密切地交流了一会儿,享用了几根上好的雪茄及更多的酒。我们讨论伦琴的论文,德国人,普平(天文学的玩意儿),美国人,以及我们都在医学杂志上看过的关于“X光射线”的新理论,其间戴维斯一直在尝试把话题转回福尔摩斯。这刚开始很恼人,但后来逐渐变得有趣——他一定记下了所有我发表的故事!你知道歇洛克·福尔摩斯实际上不知道地球围绕太阳转码?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几乎爆笑。帕克斯和布雷克里惊异地看向对方。“这不是真的吧?”布雷克里发问。

“我保证,这……是小说创作的一种自由发挥。”尽管,我们刚相处不久的时光里,我的确曾这样认为③。

(作者注③:见《血字的研究》。道尔——或者华生——一定意识到了福尔摩斯很难知道与他职业领域相关的事物,因为先前他声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过后都有抒发过见解。像福尔摩斯这样聪明的人是不会不知道地球绕着太阳转这种事实的!)

“我们能不聊福尔摩斯了吗?”帕克斯怒视我道。于是话题一转,又回到了现今的时政新闻,直到又一个小时后布雷克里申请告退。

“我恐怕回去得太晚,玛格丽特会担心的。”他笑着与我们每个人握手,“都四十年了她还不相信我每晚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四十年,这个时间对于我来说有些触不可及。显然,这对于戴维斯也是一样,因为他补充道:“我结婚才五年,我希望我的妻子可以随着时间改变她鸡蛋里挑骨头的性格。”

布雷克里大笑,“你真是十分年轻啊,不是吗,我亲爱的桑佛德。“

戴维斯的脸色稍有变化。

“但或许你的想法是对的,华生。单身汉的生活十分幸福,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我几乎记不清了,毕竟我结婚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

我该怎么回应这句话?我尽量不去看帕克斯。“当你失去了配偶,日子并不好过,布雷克里。”意识到你深爱的是一个男人也是一样

布雷克里和戴维斯离开之后,我和帕克斯又恢复了独处的状态。而我要是不急着想结束这一切,我就真的该死了。

“我知道这又是过去的重演,詹姆斯。你当然有权持有自己的观点,对歇洛克·福尔摩斯,对我。但假如你哪怕有一次说——不,哪怕有一次暗示他或我不完全是一个男人,我会告你诽谤!”我将拳头摔在桌子上,无视两旁的侧目,怒吼道。当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我怒气难遏。剩下大半个夜晚,我在屋中踱来踱去,喃喃自语。我想要更多的威士忌,我想要一醉忘千愁。当我最终跌入床铺的时候,太阳已然升起。亚麻布贴着我的皮肤,感觉又陌生又冰冷。空虚。其后两天的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在这儿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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