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大地什么也不向我诉说吗?”

【翻译】【HW短篇】Alter Ego 知己

作者: Silver Pard


正文:

“我找到了!”

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会如是说,不是对你——也不是对任何人——但你会在场,你会听到,而这很重要。

你走进这间屋子遇到你的命数。这时你只是一个残破的人,倦怠、悲伤,身心饱受摧残。你的每个动作都笼罩在痛苦当中。

(你不会写下来这个恶习:你会在夜里尖叫。

他的回应:有人告诉我我也打鼾。

你会明白还在那个时候,他就撒过谎让你安心。)

你会一无所求地走进那个房间,但不知如何,所有你希冀的事情都会将你包裹起来。

“我找到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会沾沾自喜地说。他跑向你,“我找到了,”他重复道。而在那欢欣的一瞬,他的目光会与你短暂地相遇。

(在那一刻,你不会知道这个男人会由此决定你的一生。直到他说出“我想,你到过阿富汗。”然后你才知晓。

你不会害怕。

你甚至会欣然接受那个被明晓的未来。)

华生医生,遇到了歇洛克·福尔摩斯。

————

有关歇洛克·福尔摩斯的真相:他很傲慢。他冷漠无情、摆弄他人,有时会显得惊人地残忍。他自负、装腔作势,时常令人难以忍受。

他才华横溢。他坚定,有魅力,如果他需要甚至能成为万人迷。他很勇敢,而假如他认同你,他将会很忠诚,也会真心待你。你会他称为你所知道的最好最睿智的人——你是认真的——但这不会改变他难相处的事实。

但你在你的作品中将他的品质重新分摊。你磨平他的棱角,由此凸显出他更为杰出的品质。你尽全力将你所喜爱的(love)展现出来,而不将他这个人毁掉;你将你讨厌的避而不谈,却又不原谅他。你将他打造成一个不是他自己的英雄。

他永远也不会因此而感谢你。

————

有关约翰·华生的真相:约翰·华生没有真相,正如真相也不存在于镜中。

当你刚开始写作的时候,你不曾知道自己以为显而易见的事实其实都只是弦外之音。你以为不用夸耀你自己的价值,但却发现除非你把自己和他塑造成对立的两个可笑极端,否则没有人能明白你们心有灵犀的原因——没有心的智慧,和没有智慧的心。你本以为他的情感很容易察觉,但人们明显更容易只看见他的苛刻。你本以为活得更明朗了,却没有意识到你已经变成自己人生中的幽灵。但现在你知道了,而你也无力回天。你知道传奇都是怎样炼成的。

歇洛克·福尔摩斯是个不能独立行走的角色。如果只身一人,那他就会显得太过刻薄、太过艰涩。只身一人的他独特而不可理喻。他需要平衡。你正是这个平衡的不二人选,而你也恰巧只身一人。反正你在其它方面也绝谈不上是独一无二的。

你并不是,像他随嘴一说的那样,是美好(luminous)的。因此你加诸于自己的伤害都算不了什么。将他塑造得平凡是罪孽;而将你变得平庸则是可行的。

你:通达、稳重、富有同情心、一位不止拥有些微医术的大夫,同时也充满耐心。

你的好脾气和忍耐力是你的强项。而也只有二者出现在了书中。

你成为了:愚蠢、聒噪、无知、无能的。你拥有圣人的好心肠,这样你才得以忍受他恼人的傲慢。没有人否认这一点(当然人们也会暗自嘀咕:为什么还能忍受呢?)。

独木不成林。他也如此。你将自己降格成他人眼中“光的导体”;甚至在朋友的眼中也是一样。你试着不去在意别人那句“也很高兴见到你,医生”,永远是那个毫无价值的跟屁虫。你就是弦外之音,假使有人愿意去找你的话(很少有人这样做)。

你在读者面前把他翻译过来。你尽心尽责,在书中问那些但凡与他共事多年的人都不会问出来的傻问题。而事实是,你问的问题都有条有理。在你构筑的镜子当中,他光芒四射,而由于你只是镜子而不是真相,你仅仅展现出来了一个夺目的英雄,而不是一个优秀的人。

由于你只是镜子而不是真相,你仅展现出了人们愿意看到的那部分他、人们对他和你的期望,即天才与天才的影子。

你不是、也永不会是他形容的那般美好;那是歇洛克·福尔摩斯的真相。你忠实地把这句话写下来。于是渐渐地,渐渐地,你自己都甚至开始相信它。

不经意间,他毁了你。

小心而又谨慎地,你捏碎了你自己。

(医生,救救你自己①。)

(注①:Physician, heal thyself,谚语,指不要指责他人你自己身上也有的问题或错误。)

————

约翰·华生的谎言:贝克街221B。

哦,这的确,里里外外看都是你们的详细住址,只不过贝克街221B不曾存在过。你对这类信息维护得很好。

混淆颠倒的年月。

有些案件太过敏感,根据细节便能框定时间,所以你会为此随其挑选案件的发生时间。最终这变成了习惯;当福尔摩斯尝试破译你的时间系统时,你甚至还能嘲笑两句,笑着看他。你好奇他是否能老实接受其实没有这样一套规律的事实。

客户的名字。

你不太擅长起名字。数不清的薇欧蕾特和玛丽、约翰和威廉。

磨损破旧的锡铁箱中那些案件的来头。

是福尔摩斯最先开始嘲笑你那些多愁善感的标题的。当你记录他下一个大获成功的事迹时,你用过去几个案子以及早餐桌上的一句玩笑作为故事的开头。他读到这里时放声大笑,你也由此开始让案件靠边站,而是琢磨自己能够想到的最具戏剧性的表述。渐渐地,他开始自己提供这些段子。他在案发现场左右探勘,寻找各处蛛丝马迹,并即刻给出评价,“你要把这个案子叫做什么?溅血的伯爵领带奇幻之旅?神秘消失的看戏伯爵?”

“或许不会,”你一本正经地说,每次都是。你会在他用愈发期待的腔调提出更多具有异国情调的标题时藏起微笑。你会注意到他压抑在眼中那些快活的光芒,你如此爱它们,而有一天你会使用这些标题,总是希望能够在看到许久之前他的那次开怀大笑。

出版的那些案子。

一些无聊案件中的闪光时刻可能会被移植到更有趣的案件中,一个极为凶恶的坏人或许是夸张的结果,许多漫长的调查过程被简化、只有精华得到保留,而案件偶尔也会是复合、拼接的,其虚构性足以保证不会有任何诽谤诉讼找上门来。你不是一个事实主义者,你也从来无心成为那样的人。你是一位作家;你在故事中假如色彩、变化以及不相关的琐事。你在创造一个神话,为此你必须突出重点,模糊边缘,而这是所有神话的准则。

他时常批评你与真相背道而驰。你忠实地对他的不满表示不理解,因为许多报纸报道的新闻比这还不切实际。

在遥远未来某一天,有谁会写道,“角色比案件更重要,”并且无意间强调你在纸上写就的谎言背后所隐藏的真实。当然你享受与他结伴解决案件的过程,但这纯属偶然;假如他从事另外一种全然不同的工作,那也没有什么区别。

福尔摩斯观察整个世界。对他来说,何事、何时、为何、怎样得到忠实的解释是最重要的,而这些疑问的类别会随着他的职业改变。你并不是一个关注面广泛的人;所有他教你有关观察的知识,你只会用在一个对象身上,并且只关心这个对象在文字中的正确呈现。角色比案件更重要,确实是这样。

他当然知道。他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在你诸多的谎言之中,你并没有夸大他的才华。他比你更了解你自己(你暗自以为这或许是一把双刃剑:比他在乎的更了解他自己。你永远不会说出口。但他都知道)。

最大的谎言:他告诉你他不喜欢你在书中表露对他的怀念的时候毫不心痛。

————

约翰·华生的真相:有时你认为书中的你会被一条狗取代。这样你至少还能有点用处。

(很难计算究竟有多少次、在多少个案件以及邀请中你曾这样想过。

而在纸上,为什么他还能忍受你呢?)

你看着面前的稿子。你抬头,望向福尔摩斯。他在演奏你最喜欢的小提琴曲之一,他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你没有写下现实中发生在你被证明无知之后干瘪而嘲讽的评论。取而代之则是,妙极了!你发现自己在嫉妒书中的自己,他永远都保持着好奇与惊异。

小提琴吟唱着,悦耳而又孤单,与他声称的漠不关心恰恰相反。你让琴声缓缓渗透进你的肌肤,这比你自己能构造的任何香膏都管用。当他为你演奏时,你永远都不会怀疑自己为向全世界分享这个奇迹般的人所做出的努力。

福尔摩斯从来没问过你,问什么把他们两个的人生都放进小说里。

他想或许自己已经知晓答案,而他很可能是正确的。

但假如他哪天问起,你会告诉他:因为这些荣誉是你应得的。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渴望见到你得到应有的声誉。因为我绝不允许向你一样的人默默无名地路过这个世界,留下一纸简短的讣告。因为你是我最珍贵的朋友,因为你是一个应当被分享的奇迹,因为我如此荣幸能够被你选中作伙伴,而我希望能赠予你我力所能及的礼物——永生。

你不会说:因为我爱你,是爱让一个人热切地希望所有人都知晓并称赞我生命中的太阳。

你不耻于表露他的友谊对你有多么重要,你对他有多么珍惜;你不关心是否有人知道,协助他办案时你有多么喜悦。你不会说出来,他本身也塑造了一部分自己的性格。假如他想装作没有情绪起伏、对于他人感情漠不关心的样子,那你也没办法写成别的样子。

你暗暗想或许在这点上,他是那个傻瓜。他从来不比流露那被非凡大脑遮蔽的感情时更加伟大,他也不知道你因此饶有趣味地摇头,尽管你清楚他这样做的缘由。

你有时想,如果什么都感觉不到,那该多安全、多惬意。如果与他相识,却只能在他专横的傲慢中感受到愤怒和蔑视呢?与他相识,却不被他的博学所打动?与他相识,却只看见一个并不英俊、地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男人,当他表现出惊人的笨拙时,只感受到愤怒,或出离了愤怒。如果你多年之前面对租房之约说了不,你的人生会怎样呢?如果你在路上与他擦肩而过而只想到——“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那个人”呢?

你有时会想这些。

你人生的故事,甚至不是你自己的。你想着这件事,想着自己成为的这个幽灵,无动于衷。

即使可能,你也不会改变这个人生,你不会为任何事放弃他。歇洛克·福尔摩斯会为你演奏提琴,会用笑容安抚你,将你真心称为他的搭档和同伴(partner and companion)——即使你不是美好的(luminous),在这些瞬间你也光芒四射。

————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真相:我借此机会声明,假使我使自己在琐碎的工作中担起同伴这个担子,这不会是出于情感或者私心,而是华生在夸大我自身能力的同时,对于他自己的非凡特质仍保留有细微的谦逊记录。

你哪天读到这些文字,会不知道要笑还是要哭。

你仔细想,为什么他用了担担子(burden)这个词,为什么他废了那么大劲儿消除自己想要拥有同伴这个愿望中的情感和私心。

你会回想起那句我亲爱的华生,以及永远无法付诸笔尖的喜爱之情。与这个随意而无处不在的称呼比起来,他试图缓和的这座,你不停修饰的传奇之塔的失败尝试就显得不堪一击了。

(你们都成为了炉火纯青的骗子②。)

————

有一天你会杀了他③。

你会为此悲痛欲绝。

但你仍会这样做。

  

END

 

(注②:You have become a consummate liar其实这句话我更想翻成“你们成为了合二为一的骗子” 之类的hhh因为consummate一方面强调完成度,一方面可是强调两人(通常是爱人)合二为一从而圆满的过程

注③:个人理解,慎看,这里的“他”指的是书种莱辛巴赫坠落之前的福尔摩斯形象,这样理解就不虐了← ←并且这篇文一直讨论的是书中虚拟形象与实际人之间的差别,所以这里杀掉角色可以意味着回归现实吧)


备注:

原作发表于fanfic

发表时间为2010年,作者近期失踪,所以本篇是无授权翻译,如有相关问题会立刻删除

好久不翻,总算从年中的赶稿翻译中缓过劲来了,这篇有点手生,译文不妥当之处还请大家指正。

虚界译文总链接(请戳)

本篇彩蛋补遗(请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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